为深入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加强新时代廉洁文化建设的意见》,以文学作品为载体,以先进文化启智润心,推动梅江苏区廉洁文化建设实起来、强起来。梅江区纪委监委与区委宣传部联合开展了廉洁文化建设小小说征文大赛,经严格评选,共选出20篇兼具思想深度、文学价值、美好情操、崇廉倡廉的优秀作品。现分批展示部分获奖作品,敬请关注。
二等奖:父亲进城
文/李 智
回乡的路上,他一会寻思女人的态度,一会揣摩父亲的情绪。
事情是这样的:他外出学习回到家,老父亲已回乡下了。
回了?
女人表情不太自然。他知道她有点洁癖。上次父亲来家时,她就曾嘀咕。一会说老人身上烟味儿大,一会又说老人端菜拇指碰菜汁了……估计父亲敏感,没住几天就说要给老屋捡瓦,便匆匆回去了。可这次居然才待了一天?女人嘟嘴说,这回小心伺候呢,老头子却板起脸急着要回,谁晓得为啥。
这事让他心堵。说实话,这些年他越发忙,回老家少了。父亲呢,也只是三五个月才偶尔进城来看孙子。虽然有时视频里说说话,但总觉得缺了点啥。
父亲接连的几个电话,给了他充足的理由。他排出时间,大早就驱车启程,顺便回去也好解个心结。
老屋大门坏了。电话里,父亲只蹦出几个字。
在乡下,老围屋的两扇厚木门,就像是史书封面。出去的子孙哪怕路途再远,一到年节,哪个不想在先祖牌位前燃香点烛,慎终追远?
近乡情更怯。他收敛了高速公路的疾驰。虽说路面已硬底化了,但毕竟环山弯多,不得不减速慢行。只是绵延的思绪却无法减速。不远处的梅江,像只妙曼的手,把记忆从云雾深处拨开。
云雾下那座最大的围屋,是父亲的爷爷的爷爷,从南洋寄银元回来建的。黄泥、石灰、鹅卵石,再掺上浓稠的糯米浆,这层层夯实的墙,异常坚固。大门板呢,足有四指厚。父亲告诉他,是用清凉山上百年香樟开的。一百几十年了,老屋巍然依旧。站在新楼丛中,像一枚古铜色的印记。
到村里已是中午。父亲正在禾坪晒花生。做过多年代课老师的他,村小撤并后,又当回了农民。
阿爸,这么急回,他小心递话。
老头没吭声。他看出父亲的怏怏不乐。
门坏了?
父亲嗯了下,放下手中活,起身。
还记得不,这是当年游击队的秘密医疗站呐。围屋前,父亲停了下来。你爷爷是百十里有名的“草药王”,免费接治过上百个伤员……父亲轻抚着门板上深陷的弹片,有点出神。
嗯。他点了点头,也想起了一件往事。那年,罕见的暴风雨,村小的泥墙轰地塌了,很快就成了汪洋里的孤岛。老头心急如焚,顶着高烧从床上挣扎起身,卸下大门板当筏子,踩着齐腰的水,把十几个孩子拉了出来。围屋的厅堂成了课室。因这事,县里还给父亲颁了锦旗……
后来特批你转正为什么你不接受?他问。
这不符合政策,对其他人不公啊——你都还记得?父亲眼神里跳出一种自豪。
怎么会不记得呢。他瞅着父亲,目光堆满敬佩。
咚咚咚……他扬起手拍了拍门板,浑厚的声音里,隐约藏着先祖们爽朗的笑。
门,吱嘎嘎被推开了。
挺顺畅的,坏哪?他侧过头。
随父亲的手指,他蹲下细看——噢,蚁啃的小洞。
喷点药不就行了?他哑然失笑,本想说小题大作,一看老头神情,又咽了回去。
千万别不当回事呀。这些小蚁,连水泥也能掘出洞来呢。
好咧!他踩上父亲的旧单车,很快从集上买来药,拌酒,对着门板狠狠喷了几遍,连大门周遭也洒了一大圈。
阿爸,过段您再瞅,保管半只蚁影都找不着!八仙桌前,他抿了口糯米白。
阿爸,叫我回来不光是门吧?
父亲擦拭着大门板。污垢在手下渐去,露出了木色,两只铜环拉手也铮亮起来,一阵隐约的香味钻进了鼻孔。
这门可不能给蛀塌了,父亲黝黑的脸泛起红光。从你太爷爷开始,这门一直厚实着——祖宗们看着呢,你说我敢怠慢?
不是说樟木防虫蛀么?他突然想起。
虫蚁来去多了,谁能扛得住?村口的张家老二——不就是被蛀倒了,一家人至今还抬不起头来。人爱面目树爱皮哪!
父亲有些答非所问。
他一愣。
城里的门啊,得你自个看好噢!父亲说得意味深长。你是跨过这围屋大门出去的,还要有资格迈得入来哟。
他这才弄明白缘由。原来,儿子生日那天,有人送一大箱东西过来,恰好被老父亲撞见了。
他感激地望着父亲,心里敞亮起来。
其实,那是他省城买的一摞书,托熟人包装带回来。他一时疏忽,忘和家里说了。更没想到是,那只包装严实的箱子,右上角居然还贴着贵重礼品的标签。
回城前,他又看了眼围屋大门两侧的联,高祖父手书的“经传道德,名重谪仙”,字迹遒劲。一股醇厚的底气从脚底油然而生,他觉得脑子格外的清醒。